“宋瑤死的時候你就知道了。”沈晞和見他想要張口反駁，指了指角落裏一個還冒著火星的銅盆，祭奠死人用的黃紙露出了一角，上面覆了一層厚厚的灰燼，至少燒了半夜，整個院子裏都彌漫著一股燒紙的味道。

“你或許想說這是給嬌嬌燒的。”沈晞和攤了攤手，“你也可以全部否認，畢竟我也沒有證據。”

她說的隨意，但宋明一顆心卻提了起來，聰明人總是想的格外多一些，對方這麽說反而更讓他忌憚。他總覺得有什麽超出控制的事情發生了。

果然，他聽見對方說道，“但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。”

宋明聽見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，“你姐姐的鬼魂昨晚被我殺了。”

宋明臉上的淡然出現了崩裂，他幾乎脫口而出，“不可能！”

沈晞和撚了撚指尖，“這只手昨天抓了一下她的頭發，到現在還留著某種味道，和你身上的一樣，不然我也不會找上門。”

“雖然我不太清楚過程，但我猜這幾年你一直都在用某種方法供養宋瑤，這才使得她的鬼體上都沾上了你的藥香。”

本來她懷疑的目標是瞎婆婆，因為整個小鳳村裏只有她看起來有這個本事，但昨晚宋瑤對她的殺氣太重了，重的讓她產生了動搖。

瞎婆婆對她沒有殺意，甚至還有一種隱隱的期待，她或許會袖手旁觀，但絕不會讓她死。

“你很討厭我吧。”沈晞和沒忘記他之前看自己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厭惡，“所以因你而壯大的宋瑤不但染上了你的藥香，還承接了你的憎惡。”

“哦~原來如此。”

小德子恍然大悟，大部分的暗線都被接了起來，還剩下兩條。

“李大柱吃過一次酒醉的虧，為此又填上了一條性命，從那以後只會將那個秘密守得死死的，不會輕易洩露，更不會被一個小姑娘偷聽到。”

“明明聽到了要命的秘密卻不老實的呆在家裏，反而還要上山摘月青草染布，那也是為了你吧。”

沈晞和語氣肯定，“月青草的顏色是一種純正的靛藍色，這種顏色一般人壓不住，更不適合於山叔這個年紀的中年人。”

“你想殺李大柱，但對方對你有戒備且力氣大於你，所以你便想出了借刀殺人之計。”

嬌嬌的死不但能讓李大柱落網，還會牽扯出宋瑤和宋父的死，一舉兩得。

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，哪怕沒有她，他也會像辦法將這事露出來。

“啪啪啪。”

宋明拍了拍手掌，神情讚賞，“說的很有道理。”他已經冷靜下來，“但這只是你的猜測，沒有證據。”

他特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。

沈晞和當然知道自己沒有證據，而且也不會有了。

嬌嬌死了，李大柱死了，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，剩下一個不會承認，這事就只能這麽沈寂下去。

但誰說一定要有證據才能懲治兇手呢。

沈晞和點了點頭，“其實我來也不是想要把你怎麽樣，只是告訴你宋瑤被我殺了而已。”

她說的輕描淡寫，卻在宋明心中激起了千層波浪。

“而你所有的謀劃並不是天衣無縫。”沈晞和還嫌不夠似的，繼續道，“不過就只能欺負一下弱小罷了。”

“我就在這裏，你有本事殺了我嗎？”

宋明額頭上的青筋蹦了出來，臉色陰沈如水，一雙眼睛陰森森的盯著他們，仿若地獄出來的厲鬼，不覆之前的溫柔儒雅，“你找死。”

他一字一頓的道。

南星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，忍不住躲在了沈晞和後面。

沈晞和摸了摸他的後腦勺，嗤笑一聲，“放狠話誰不會，你還該死呢，不照樣活的好好的嗎？”

“我就在這裏，你敢動手嗎？”

宋明一雙手攥成了拳頭，指甲狠狠的掐進肉裏，他氣的身體發抖，但腳步卻沒有挪動一分。

“你不敢。”

沈晞和拆穿了他的怯弱，不屑的撇了撇嘴，帶著南星和韓煦大搖大擺的打開門走了。

宋明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，宛若毒蛇般粘膩陰毒。

一直走出很遠，南星才感覺活了過來，他回頭看了一眼，“嬌嬌姐真的是被他利用了嗎？”

不等沈晞和回答，他又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，關心的問道，“那你會不會有事？”

沈晞和捏了捏他的臉頰，“放心，他不能把我怎麽樣。”

“最多就是制造些謠言，敗壞我的名聲，讓大家不相信我說的話而已。”連他能說些什麽她都猜到了。

南星更擔心了，“你的名聲本來就不好，這樣還嫁得出去嗎？”

沈晞和一楞，氣的用力捏了捏他的臉頰，南星小臉皺成一團，躲開她的魔爪，“我又沒有說錯，你都十三了，還沒人上門提親，娘愁的頭發都白了。”

其實如果她一直這樣，那麽等他長大養著她也不是不行。

不過這不能讓半夏知道，不然更加不思進取，好吃懶做了。

南星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，忽然感覺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。

韓煦慢慢的跟在後面，忽然出聲說了一句，“不會。”

沈晞和“嗯”了一聲，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，不由問了一句，“不會什麽？”

韓煦：“你一定會嫁個如意郎君的。”

沈晞和看著他，故意逗他，“我長成這樣，就算名聲好也嫁不出去的。不如，你娶我？”

韓煦腳步一個踉蹌，身子晃了兩下好不容易穩住平衡，白玉般的面容上浮出一抹紅暈，“我，我.......不行。”

沈晞和：“為什麽？你也嫌棄我？”

韓煦連忙搖頭，“不是，你很好。”他抿了抿嘴，聲音低了下去，“只是家中早年給我定了一門親事，對方很好，我不能傷害她。”

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苛刻，若是無故被退親，不但名譽受損嫁不到好郎君，還會被家族放棄徹底淪為聯姻的工具。

他雖然只見過對方一面，現在連她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，但他不能做出這種背信失德的事情。

只是，他摸了摸胸口，感覺那裏像是被針紮了一下，不疼卻有種呼吸不順的感覺。

沈晞和聞言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，“我跟你說笑的，你可千萬別當真。”

她最多就是見色起意，忍不住想要調戲一二，若是無主的，說不定看在這份美色上也就是上了，但既然有主了，那麽有些事就不能逾矩。

可惜了。

.......

日子很快就到了嬌嬌下葬的這一天，風和日麗，天朗氣清，宜出殯。因為未及笄，又是枉死，所以嬌嬌不能葬入祖墳，只能在祖墳旁邊另找了一個位置埋了下去。

沈晞和去送了她最後一程，回來的時候感覺身上忽然一輕，仿佛有什麽束縛被打開，連帶著修為都有了松動的跡象。

“你了了一樁因果。”

小德子道。

沈晞和看了一眼某個位置，“這就了了？罪魁禍首還沒解決呢。”

小德子：“在天道這裏，這事已經蓋章定論。”因為兇手已經伏誅，死者安息，所以恩怨一筆勾銷。

“那這天道有些死板。”沈晞和隨口說了一句，話落，一大片烏雲落在了頭頂，下一秒，瓢潑大雨灑了下來。

沈晞和毫無防備的被淋了個正著，回家的時候都成了落湯雞。

“我感覺這天道對我有惡意。”

“轟隆。”

一道雷劈了下來。

“你快閉嘴吧。”

沈晞和果然安靜下來，這雨來的快，去的也快，不過半個時辰就停了，天空出現了一抹彩虹，孩童光著腳丫在水窪裏踩水玩，嘻嘻哈哈的歡笑聲經久不散。

“真好啊。”她倚著門框，眉目舒展，神情溫柔。

“真希望天下的孩童都能這般快樂自在。”韓煦不知何時到了身後，隔著一段距離說道。

沈晞和回頭瞥了他一眼，韓煦被她看的不自在，下意識摸了摸臉頰，“我說錯什麽了嗎？”

沈晞和搖頭，“沒有，就是覺得你的格局很大。”

頗有種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壯闊。

心中的某個猜測又肯定了一分。

“走，療傷的時間到了。”沈晞和沖他招了招手，轉身往屋裏走去。

韓煦看著她的背影，摸了摸已經愈合連傷口都平滑了不少的傷疤，聽話的跟了上去。

不聽話就喝藥，他不想喝藥，太苦了。

......

第二天一早，沈晞和結束了一晚上的修煉，看著停在練氣七層的修為，準備今天去山裏小德子上次說的靈氣充沛的地方看看。

就在這時，南星一陣風似的從外面沖了進來，“不好啦，外面果然都在傳你的流言。”

他跑的小臉通紅，滿頭大汗，“他們說你不是我姐，是落河裏的女鬼上身了，怨氣深重對村子的人不利，正在想辦法怎麽收了你呢。”

韓煦內力運轉一個大周天後歸於丹田，聞言“唰”的一下睜開眼睛，拿起放在膝蓋上的長刀就跳了下來，直奔沈晞和的房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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